如果说沉默必须要变成一种具体的物质,那对清源晓海来说,应该就是室内的立式空调。
出风口处有着宛如梦呓时细微的鼾声,每次听到这种声音,清源晓海的脑内就会生出某种灼热的物质,仿佛都要从太阳穴的裂口处流出。
可是伸出手触摸时,还是没有一丝血迹渗出。
“期末考试要怎么办?”坐在沙发上的三枝摇月突然问,抬起头看着他那张干净的脸蛋。
清源晓海的单薄胸膛随着呼吸而起伏:
“早光老师说给我安排线上考试。”
“那也好。”三枝摇月的视线落在他的敷贴上,不忍地眯起眼睛,“......那个,伤口怎么样?”
清源晓海露出开玩笑的表情说:
“抱歉,恐怕现在不能撕下来给你看。”
“现在还开玩笑,就是因为你这样吊儿郎当的才会被人盯上。”三枝摇月闷闷不乐地说道。
“......我会被盯上是因为谁啊。”
听着他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无奈,三枝摇月微微低下头陷入沉默,黑色的发丝沿着清秀可人的脸颊滑落。
“我和八谷学长没有任何关系。”
她突然间轻吐一口气,犹豫半响,举起手准备放在下巴,却又在胸口处停下,
“国中时我确实在音乐部里,当时他是部长就经常来找我谈话,每次文化祭音乐部就要我上去表演钢琴,主要我爸妈都会抽空来看,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去弹的,但拒绝父母也是挺麻烦的......”
说话的途中,她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沙发,仿佛是在给对话加上标点符号。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清源晓海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理解了三枝摇月的话,这分明是在和自己特意解释着什么,可仅仅如此,自己的心情便在意到无以复加。
“所以,你明白吗?”
三枝摇月抿着樱唇,裙下的双腿紧紧并拢着,手指把脸颊的发丝拢到耳后,
“我从来没为他弹过任何曲目,一首都没有。”
她的声音却是那么的轻柔,如同一层清透轻薄的玻璃。
“......是、是吗?”
“......嗯。”
接着,现场陷入沉默。
然而清源晓海的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自己先前过分思索的情绪,在一瞬间就从三枝摇月这里得到了答复。
他得知了一个震惊的事实,那便是自己不希望她为别人而弹,因为自己现在的心情,得到了超乎常理的满足。
当理解了这个极其自私的心情后,他的呼吸都慢了半拍。
他和三枝摇月明明已经三年多未曾见面,甚至连文字上的联系都没有。
可令自己称奇的是,只要两人一有风吹草动,那股无以言说的情绪便卷土重来,在他的身上烙下无数崭新的痕迹。
“你呢......?”
在逐渐湿凉的空气中,清源晓海又听到了她的声音。
她乌黑澄亮的双眼仿佛在荡漾,每眨一下,修长的睫毛便随之摇曳,视线往下,是姣好尖挺的鼻梁、以及看上去软软的嘴唇。
清源晓海猛然心动了下,太阳穴的裂口倏然窜过一阵又痛又痒的感觉,仿佛能感知到敷贴的丝线正在深入血肉。
那并未有任何的主题疑问,可单单是两个字词,却能让清源晓海明白该说些什么。
他故作不清不楚,打算蒙混过去。
“什么?”
“你不肯再告诉我了?”三枝摇月直视着他说。
“我不想告诉你。”
“可我都告诉你了,你为什么就不告诉我呢?”
“......”
两人就这么僵住。
最后清源晓海的心都快要爆炸了,只好脱口而出:
“......我不想他自作多情。”
他知道此刻全身的血液在疯狂流窜,呼出的热气被舒爽的空气包裹成团。
三枝摇月纤瘦的肩膀微微一颤,扭过头看向窗户花瓶里的木莲花,瀑布般的黑长发随之晃动,洁白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红晕:
“嗯......人总是自作多情的,你想改变也没什么用,毕竟人总要自己思考,自己反省,然后由自己得出答案。”
“......确实,谢谢提醒,以后不会了。”
清源晓海双手交握,吸取教训般地对着她微微躬身,喉咙里的「是他飘了」这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伤口要再消毒吗?”她略微把头偏向一边,坐姿却端正得不像样。
“学校的医务室里消毒过了,还早。”清源晓海深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
紧接着,两人又陷入沉默。
“那个......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清源晓海摸了摸鼻子。
“什么?”
“我不想让渔麦知道这件事。”
三枝摇月愣了一会儿,之后忍不住轻笑了起来,让清源晓海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这也嘲笑我?”他不满地皱着眉头,但吐出的话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泛起微笑,嘴唇的弧度像极了朦朦胧胧浮在云上的月亮。
“害怕被说?”
“倒不是......”清源晓海搔了搔头说,“你看,我在她面前经常摆出一副照顾人的老大哥模样,可是自己却在学校里失去理智打架,这难道不是一件很讽刺的事吗?”
“那不就是害怕被说。”
“那倒也是......不过总要在渔麦面前维持我的一点高大形象吧?”
“面对现实吧,渔麦可能觉得你只是个闻她味道的变态,高大形象估计是你在梦中为自己捏造的。”
“不行,这种事太可怕了我无法面对。”
“为什么做不到?脑袋都破了更应该面对现实不是吗?”
“我的现实就是不能让渔麦担心,要不然她在东京说不定会睡不着的。”
听了他的话,三枝摇月微微眯起眼睛,难以置信地望过来:
“天哪——”
“等等,你在取笑我吗?”
“看不出来吗?我是在震惊。”
“那不就是取笑我?我和渔麦的关系在她离开的那一天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升华,我敢保证我的真心能让她有五层的概率在车内失声痛哭,五成的概率就是百分之五十,而且你听过有四舍五入吗?达到五了就要进一,那就是说,渔麦在车内因为我哭的概率是百分之百,她都能因为我哭了,那就更有理由说明她有多在乎我,她都在乎我了,那听到我受伤的消息一定忧郁到吃不下饭,好,事实如此,不容置疑。”
三枝摇月听了露出半是佩服半是无奈的表情,嘴角却扬起了一抹微笑。
“真不知道国小的数学老师是怎么放你走的。”
“放心好了,我也忘记了他叫什么名字。”
“佐藤山。”
“不是佐藤竹青吗?”
“那是厕所卫生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