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绥绥

第一百六十三章有狐绥绥

一晃眼，距清枝到披香殿也过了四五日。

她与平阳二人虽然算不上日同游夜同眠，却也差不了多少，描花、抚琴、坐饮，如同尘世最最闲适的贵族女子一般为欢。

每日用膳时清枝都极尽推辞，却依旧免不了旧忆越来越模糊，甚至许多事情都忘了七七八八，就连为数不多的戒心也在平阳日日温柔解意中摇摇欲坠。

剑修也曾在怀中发现一张符纸：每日一入，须弥指环。

清枝看着食指戴着的漆黑指环，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不愿，叫人避之不及，念在字迹确实是自己亲笔所写的份上，她便又将符纸小心的放回胸口。

明明知道此处有异、平阳古怪，但剑修却心生依恋，并不想脱身而去，冥冥中，更有声音在耳畔蛊动——

六界流离、阴阳混沌，哪有此间快活？

乱且乱、争且争，不过芸芸众生之一，六界存亡与她何干？

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

“何jiejie？”屏风外传来平阳的轻声呼唤。

清枝连忙系好衣服走了出去：“来了。”

平阳朝着她的方向莞尔：“我可等着何jiejie替我画像的，你昨天就答应我了。”

清枝苦笑了下：“都说了，我的画技可不算好，到时候把你画丑了可别怪我。”

少女笑意不改：“那正好，我看不见，也分不清是好是坏，何jiejie画的再丑我也不会生气。”

二人一边说笑一边到了亭中，池中荷花依旧艳丽，侍女早在石桌上摆好了画碟画纸，旁边还贴心的奉上了茶水。

“随意坐下就好。”嘱咐完后，清枝低头在笔架中挑选趁手的。

华服少女眉眼有些局促，比平日拘谨多了，选了一个最最端正别扭的姿态坐下。

清枝抬头，看见她脸上的凝重，不由得笑：“不用这么紧张，随意就好。”

“好。”平阳连忙点头，又换了个姿势。

好歹比刚刚好一点，清枝也不计较，毕竟她画技一般，要不是平阳央求她也不会动笔。

亭子静了下来，只有满池荷香随风出入，外头的侍女毫无声息，平阳更是拘谨的大气也不敢出，生怕破坏了剑修的画境。

时光流逝，长久又瞬息。

平阳看不见，此刻难得闪过一丝后悔，因为没有双眼，所以无法看见剑修的目光是如何凝在自己身上的，又是如何一笔一笔勾勒自己身形眉眼的。

她抿紧唇，心头闪过晦涩，却怕画者看出，立刻又展露笑意。

直到日头转正，正午的热意渐渐袭来，满池荷香也被晒得越发扑鼻，才听见剑修轻声放下手中细笔。

“好了。”

平阳立刻起身，因为雀跃而不小心磕到椅子腿，踉跄了下。

“小心！”侍女都退到亭外了，所以清枝下意识扶了她一把。

平阳反手握住她，小脸期待：“我想摸一摸，jiejie。”

“不行，墨还没干。”清枝很是无情的张口拒绝，“等干了后我还要再上一遍浓墨，你若想摸，需要三日后了。”

“啊？还要这么久？”她皱起脸，有些失落。

清枝笑眯眯：“是，所以安心等到三日后，现在先去用膳吧。”她刚刚就看见侍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是将午膳备好了。

回内殿时，果然桌上早就摆满了各色膳食，剑修依旧没有动筷子。

用过膳后，二人便坐在殿内喝茶谈心，那只白猫又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然后在她旁边卧下。

清枝见怪不怪的看了眼，这只狸奴也算是神出鬼没，极偶尔心情好时，才会现身逛一圈，不到一会儿又消失不见。

偏偏平阳对它宝贝的不行，夸它乖巧漂亮，她倒是疑惑，这猫哪里乖巧了？

这几天她只看见了白猫，倒是白狐几乎再也不曾见过了。

......不对，平阳不是说披香殿只有这只狸奴吗？哪来的白狐？

她放下杯盏，又陷入沉思，她是在哪看见的白狐的？

对面的平阳听见她的动作，也放下杯子：“jiejie怎么了？”

“没事。”

“仙客可是累了？毕竟画了一早上的画，又没有用膳。”侍女说道。

“也对，jiejie要用些点心吗？”平阳连忙要起身张罗。

“不用！”清枝连忙拦住她。

“那不如去我寝殿小憩一会儿？”女子软声提议，轻轻朝她伸出手。

清枝看着她伸出的柔荑，怔愣一下，居然鬼使神差的搭了上去。

寝殿中馨香四溢，清枝看着侍女铺好的牙床，有些犹豫：“要不，还是算了......”

“jiejie跟我客气什么？”平阳拉住她，将她往床边带，“你我同为女儿身，我难道还会对你做什么吗？”

清枝被侍女伺候着上了床，同时殿中愈发馥郁的香气熏得她越发困倦。

“jiejie安心，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平阳居然在一旁隔板坐了下来，枕着床沿道，“小时候我听过人唱抚儿歌，jiejie要是不嫌弃，我也唱给你听。”

清枝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平阳粲然一笑：“那jiejie就当是解闷吧，也算是我报答jiejie给我画的像。”

听她这么说，清枝也不好拒绝，便点点头。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

何以归之？我心思矣。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

心之忧矣？我心念矣。

有狐绥绥，何以归，何以归......”

察觉剑修呼吸平稳，华服少女也停下轻哼。

她侧耳，倾听着床上人的呼吸声，感受着时光一分一秒的流逝。

殿中毫无声响，唯有花窗外日头缓缓偏移。

平阳微微侧首，循着她的呼吸，极轻极缓的抬起手。

遏制着内心风起云涌的浪潮，她几乎是屏息，一点一点将指尖轻轻移向修士脸颊。

在少女葱白晶莹的指尖终于如愿以偿的抚上剑修脸颊时，平阳浑身一抖，手腕被箍紧。

“何jiejie？”她颤声。

清枝睁开眼，神色清明：“平阳要做什么？”

平阳苦笑：“我还以为jiejie睡着了。”

修士没有开口，只是松开了她的手腕，后坐起身，俯视着床沿的少女。

午后的内殿阒无一人，唯有日光空寂，照在玉砖之上。

“jiejie觉得此间如何？”平阳神色坦然的问道。

虽有疑惑，清枝还是如实相告：“富丽堂皇、锦衣玉食。”

“jiejie喜欢吗？”

清枝皱眉看她。

“比之那些绝景如何？”她换了个说法。

剑修依旧紧锁眉头，不懂她什么意思。

“jiejie在此久住可好？”

“......”她思忖了下，不答反问，“我不是一直在此处吗？”

“不！”平阳罕见激动起来，伸手抓住她身上衣摆，“我说久住——”

没等清枝思索回答，便听见她继续道：“便是长长久久！”

剑修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