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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不疼呀。”◎

街道被路灯照亮。早些时候下过一场毛毛细雨,这会儿地面还有些湿。

陈幼安愕然定住脚,好奇打量眼前的男生。

高高瘦瘦,穿着私立学校的校服,带着金属边框眼镜,模样挺斯文。

喊江琰叫哥?

男生抬手扶了下眼镜,又自然垂下。

语调轻浮道:“哥,换女朋友了?我记得上次那个好像比你大了几岁呢。”

陈幼安闻言拧起眉,警惕看他。

男生姿态散漫,有点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

表面斯斯文文,话语间却没有半点应有的分寸。

再去看江琰的反应,更加肯定这个“弟弟”来意不善。

如她猜测那般,江琰对男生亦是嫌恶。

他站在原地,像看一堆垃圾一样看他。

“江澍。”江琰冷着嗓子说,“你哪来的脸叫我哥。”

剑拔弩张,空气逐渐凝固。

江澍不怒反笑,佯装不在意一般:

“我约了朋友来附近吃饭,不想碰到了你。周末一起回老宅吃饭吧,爷爷一直念叨你…”

江琰单手插在裤袋里,懒得听他粉饰太平,撇开了眼。

“一个小三生的野种,在江家混了几年真把自己当主人了?”

不留余地,攻击性很重。

“野种”两个字说出来尤为刺耳。

街道上的光线忽明忽暗。

陈幼安鲜少看到江琰这样激烈又恶意的一面。

不自觉地神经紧绷,捏紧手心。

江澍的表情僵了一瞬,眼底浮上微不可察的隐忍。

他突然嗤笑一声,双臂环胸。

“哥,我知道你对我有敌意,甚至一直认为是我们两母子害死了你妈妈,但那是意外,我们…”

江澍刚开口的时候,江琰冷白的脸就没了温度。

他一直忍耐的情绪被挑起,胸口起伏,攥紧了拳头。

江澍没说完,衣领被人大力揪起,狠狠往后推去。

他似乎毫无防备,直直退到一旁的白色汽车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江琰额头青筋全显,眼底因暴戾而发红。

紧接着,一记拳挥在江澍脸上,皮肉破裂。

他声线狠厉,像是从嗓子里磨出来的一样:

“你他妈活得不耐烦了?你也配提我妈!”

陈幼安吓得脸色都白了,赶紧扑过去拉住江琰的胳膊。

“江琰,别打!”

她见过江琰打架,知道他下起狠手来有多可怕。

那个江澍摆明了就是在激他。是故意的!

江澍的脸歪向一边,眼镜半挂在鼻梁上。表情因痛苦变得扭曲,眼睛抖得睁都睁不开。

他个子不矮,但江琰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

现在被江琰的手肘抵在车上,身子都动不了。

动静着实不小,已经吸引几个路人看过来。

甚至有人摸出手机,开始犹豫要不要帮忙报警。

江澍缓过劲,嘴角已经开始渗血。

他咬牙忍着痛:“哥,三年了,你真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冲动。”

陈幼安清晰听到了这句话,背脊发凉,倒抽一口气。

这个江澍怎么还敢说?他不要命了!

果然,江琰脸上略过一丝暴怒,拽着他的领口,就要大力挥拳砸下去。

陈幼安惊呼一声,死命拖着江琰的胳膊往后扯。

“不要!!”

旁边的路人吓得都是一震,慌乱着就要拨打110。

就在众人以为江澍会被他一拳打死的时候,拳头重重砸在车身上。

“砰”地一声,撞击金属的声音——

白色欧陆的车身硬生生凹下去一大块!

人群发出惊呼,像看疯子一样地看着发狠的少年,却一个都不敢上前劝阻。

汽车里还坐着一位司机,也是江家的人。

江家两位少爷动手,他一个司机劝哪边都不合适。

他被乒乒乓乓的动静震得心惊肉跳。一边心痛车子,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暖黄的光线打下来,江琰的下颌绷成一条凌厉的线。

他忽然松开手,仍带着力道推了对方一把,直起身。

“打死你,都嫌脏我的手。”

嗓音沉冷,令人战栗。

说完这句,他拽过陈幼安的手腕,转身离开。

没了热闹可看,围着的一圈人小声议论着走开了。

江澍仍狼狈地靠在车身上,脸色因紧张和恐惧而极为难看。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

一边憎恶江琰的高人一等,一边畏惧他的桀骜狠戾。

江澍动作缓慢地扶好眼镜。

望着少年和少女的背影,面色阴沉。

江琰的狠烈让人本能地屈服,他厌恶被他踩在脚下的感觉

陈幼安最后是打车去的小超市,和江琰一起。

二人并排坐在车后座,谁都没有说话。

陈幼安有些不自在。

就在刚才,她好像无意间窥得了江琰的隐私。

从两人间的对话,还有江琰的几近疯狂的反应,大致拼凑出一个不幸的事实。

江琰的妈妈,似乎不在他身边了。

陈幼安心头泛起一丝苦涩,扭头去看他。

斑驳光影下,少年睫毛顷长,鼻梁挺立,呈现一种被柔光雕刻出来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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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琰默默看向窗外。街景倒退,他的眸光却静止着。

低落的情绪很明显。

视线下移,他的手自然又无力地搭在腿上。

手背宽大,指节修长。

冷白的皮肤上有几处殷红的伤口。

他受伤了。

吃饭的地方离小超市不远,很快就到站下车。

他们站在街道拐角处,头顶树叶漱漱作响。

江琰表情淡淡,周身都是疏离的冷感。

“先走了。”他说。

他不加掩饰,也不想解释。

她什么都看见了,他今天没心思学习。

正转身,衣摆被人轻轻拉了下。

陈幼安嗓音柔软,带着关切:“你的手受伤了,回家记得上点药。”

江琰似乎根本没觉得痛,抬手看了看,破口流血了。

“家里没药。”他实话实说。

垂眸淡淡看她的样子,有一种孤立无援的寂寥。

冷漠,又冷清。

陈幼安怔了怔,咬着下唇。

然后轻声说:“那你去小超市坐着等一下,我去给你买点药。”

江琰抬起眼皮,从善如流:“嗯。”

陈幼安去隔壁药店买了碘伏棉签,还有纱布回来。

一进门看见江琰垂头坐在柜台前,握着她书包上的毛绒兔子,捏来捏去。

都被他捏变形了。

她撇了下嘴,不和他计较。

把塑料袋递到他面前,叮嘱:“先消毒再上药,千万别碰到水了。”

这是刚才药店的店员告诉她的。

伤口出血容易感染,结痂前尽量不要碰水。

江琰没接,抬眸看她:“我包不来。”

陈幼安眨了眨眼,食指指向某一处:“旁边有一个社区医院,急诊”

“你给我包。”他打断她。

陈幼安冷愣着,对上少年浅色瞳眸。

江琰今晚的话很少。

眼神不似以往的侵略性,变得柔和了很多。

陈幼安心软了,难得没拒绝。

“那你忍着点,我包的可能不好。”

江琰似笑非笑地弯唇,“你轻点。”

外面刮起风来,呼呼地响。

小超市内挂着好几盏白炽灯,光线很足。

陈幼安抬了张凳子坐到江琰身边,借着光线拿棉签给他消毒。

江琰右手手背的四处骨节磨得破了皮,还有些渗血。

陈幼安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碎发毛茸茸。黑睫轻轻颤动,谨慎又小心的样子。

她鲜少做这样的事,下手的时候轻轻的,生怕弄疼他。

带着药水的棉签染成深棕色,滚上皮肉破开的殷红,看着都是扎肉一样的生疼。

陈幼安涂了两处,抬头问:

“疼不疼呀。”

江琰心不在焉:“嗯。”

陈幼安蹙着眉,微微低下头。

用嘴巴“呼呼”地对着伤口吹气,想让江琰好受一些。

她小的时候自己顽皮头上摔了个大包,奶奶就是这样一边抹药一边轻轻吹气,会没那么痛。

小姑娘细声细气地说:“你忍着点,很快就涂完了。”

江琰目光沉沉。

他不觉得疼,只觉得酥麻。

整条手臂都麻!

陈幼安毫无察觉。

一丝不苟地涂完碘伏,又横着他的手掌缠了两圈纱布。

最后,江琰抬起手看了一圈。

包得还行,不难看。

天色黑沉沉的没有一颗星星。

陈幼安收拾桌上的药品,装进塑料袋,再送江琰到门口。

夜风更劲了些,吹得人直哆嗦。

陈幼安双手捂着领口,仰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睛清凌凌。

“早点你回家休息吧,我明天再给你讲题。”

江琰盯她半晌,突然开口:

“今天怎么这么乖,担心我?”

陈幼安抿唇,点点头。

江澍提到了他的妈妈的时候,江琰明显有一瞬间的失控。

她自小亲情疏离,对至亲分离的无奈感再是熟悉不过。

只是往事被时间磨砺成茧,抚摸的时候不觉痛,只剩下粗糙的顿挫感。

江琰笑了笑,又宠溺般地,抬头缠着纱布的右手揉她的脑袋。

陈幼安不满抗议:“别挠呀,都乱啦。”

她声音轻软,似吴侬软语,挥着小手去推他。

江琰浅褐色的眸子被夜色染得漆黑。

情愫涌动,悄无声息。

趁着黑夜,趁着脆弱。

他突然下移,带着纱布的手掌直接抚着她的后脑勺,把人按在胸膛。

陈幼安踉跄一下,有一瞬间懵。

直到自己被江琰整个搂紧怀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凛冽夜风从耳旁拂过,她的脸却烫得吓人。

少年的气息铺天盖地罩下来时,陈幼安的脑子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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