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戒了

第七十七章不戒了

二零零九年的夏天,裴峙从望夏二中转学到了望夏市外国语中学。

开学前一天,一个西装革履的矜贵男人出现在家里。裴峙在电视上见过他几次,知道那是望夏当地的首富,姓徐。

那天之后,裴峙知道了,自己其实本来也应该姓徐。

当天晚上,外公从怀里掏出来几枚廉价的芒果软糖。爷孙俩没有过多的交谈,外公只语重心长地叮嘱他,说阿峙,到了外国语,只需要好好学习,不必要理会其他的。

裴峙知道那些其他的是什么。

开学第一天,还没进学校,他的报名资料就被莫名其妙用一个漂亮张扬的女生踩得稀烂。

后来裴峙才知道,那个和他同级的女生叫沈念晴。

校花、学校芭蕾舞团的首席、和,徐恒太太沈韵的远房侄女。

“你和你妈妈一样贱!”

裴峙没什么反应,跟教导主任说把资料弄丢了之后就坐在教室里等通知。

教导主任复印了一份宏志生资料,到教室门口叫他。

出来的时候,裴峙一眼就发现了那个躲在墙角偷听的小女孩。

小女孩生得娇俏可爱,眉眼中却又有着很明显的敌意。

裴峙本来以为她和沈念晴一样,也是来找茬的。

她也确实是来找茬的。

只不过是让他把衣服脱了。

裴峙蹲下`身看她,不知道怎么了,居然想逗一逗她。

小女孩的一些列反应突然让他心情好了点。

呵。

一只,不经逗的小猫。

外国语学校是贵族学校,这里的大多数学生都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

见梁又橙第一眼,裴峙就知道,那也是个被宠着长大的小公主。

嚣张、热烈、直率,却又和沈念晴那种跋扈不同。

这种不同是裴峙第二次见她时发现的。

那时她提出给裴峙钱,让他去追她那个失恋了的朋友。

她没发现他的自尊心被刺伤,却又能敏锐发现他情绪的变化,只得慌乱又笨拙地解释。

和其他拜高踩低的同学不同,她不懂这些,她被保护得太好了。

她对钱,没有概念。

再一次遇见梁又橙,是在二零一零年的春节,那时裴峙在望夏别墅区附近的一家麦当劳做寒假工。

大年初一,整片街道上都没什么人,麦当劳里也没什么生意,直到临近中午,才进来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

梁又橙那副装作不认识他的模样让裴峙觉得好笑。

在爱里长大的大小姐,精神和物质都不缺,却又天生具有共情力和同理心,没有因为受宠和顺遂而变得蛮横。相反,还傻傻地、小心翼翼地,用一种她那个年纪和阅历能想到的愚蠢行为,来妄图保护他的自尊心。

——即使,她或许连自尊心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两人坐在麦当劳靠窗的吧台上,裴峙一边给她挤番茄酱一边听她说遭受到的委屈。

他听见她说徐家的事,明明那些都是离他很近的人,

一个,是他的亲生父亲;一个,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

还有一个,是尚未出世的、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或妹妹。

但好像都不太重要。

裴峙那时候心里唯一的念头,居然是,怎么安慰面前这个抽抽噎噎的小姑娘。

这种逗弄的想法、安慰的冲动、和保护的欲望什么时候变了质,就连裴峙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她想藏住自己少女心事却又藏不住的笨拙,也许是因为她天真又笃定望向他的那双眼睛,也许因为是她说——“我只相信我眼中看到的你。”

那些心动的瞬间,裴峙不太记得了。

又或许,是和她在一起的每个瞬间都在心动。

以前,裴峙每分每秒想的都是,远离这里,远离徐家的一切。

但后来,‘和她在一起’好像成为了比独立和自由更迫切更重要的目标。

她是他的唯一欲望。

二零一二年的秋天,裴峙收到了转学成功的通知书。

却再也没收到过梁又橙的任何一次回应。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陷入了长达半年的冷战。

富家小姐图新鲜图好玩,图他这张脸。

他早该知道的。

但知道和亲耳听到又是不一样的。

最亲密的人,分崩离析的时候,也往往知道怎么最能伤人。

“看见你们这样的人,我真的觉得很恶心。”

原来,连她也觉得他恶心。

是啊,他这样的人,又怎么配得到爱。

二零一三年三月,裴峙转学去了美国。

飞机落地的时候,他透过舷窗看到了波士顿的皑皑白雪。

二十岁的男生,在异国他乡,突然止不住地冷笑起来。

那一刻,裴峙决心要忘记梁又橙。

裴峙这人,走哪儿都是焦点。

刚到波士顿那会儿,合租的室友加同班同学周祈铮拉他去学生会组织的厨神争霸活动。

学生会统计大家的忌口,裴峙想了想,写了不吃梅花糕五个字。当时学生会为了联谊效果,还要求大家都取化名,然后再揭晓真名。裴峙懒得想,先是写了pz两个字母,但被说太好猜,于是直接复制粘贴了他在忌口上填的字。

活动上,周祈铮差点把厨房点了。

裴峙帮他收拾完之后,就坐在角落里假寐。他刚熬了几个大夜做case,连大家互相玩破冰游戏都没有参与。

后来大家开始自我介绍,他还是那副睡不醒的姿态。

直到——

有个女生自我介绍说了自己的大学、星座、和喜欢的漫画书。

也不知道睡得太久还是太累,裴峙一时间有些恍惚,睁眼从椅子上坐起来。

只不过看向温笛的那一秒,他便醒了。

即使是相同的大学,相似的爱好,但那不是梁又橙。

他早该醒了。

温笛后来和周祈铮成了朋友,常来他们家玩,她问裴峙,为什么不喜欢吃梅花糕。

裴峙眼皮都没抬,气压低得可怕:“不喜欢还要理由?”

温笛像是故意跟他对着干,又像是想引起他注意,问道:“那等哪天咱们放假回国了,你带我尝尝有多难吃,好不好?”

裴峙没什么情绪地拒绝。

一旁的周祈铮说了一嘴:“为什么啊?就这么讨厌啊,不至于吧。”

裴峙收了手上的书起身,已经没了聊下去的兴致。

“因为,我不会再回望夏。”

二零一三年的六月底,高考放榜。

裴峙失眠了一整夜,叹了口气,起身打开了望夏外国语中学的官网。

一进页面就是刺眼的红色喜报,裴峙仔细读了三遍。

没有梁又橙的名字。

关了电脑,裴峙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很可笑。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能让人致幻上瘾的东西。

明明已经告诫过自己无数遍,却还是非要陷进去。

如果是戒断反应也就算了,他不是不能忍受。

可是。

戒不掉。

哈佛是名校,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高中或者大学生前来参观游学。

二零一三年九月前夕,裴峙作为哈佛学生,接待了一批来自望夏外国语中学游学夏令营的高中生们。

第一天点名集合的时候,裴峙夸了夸带队的队长,说他连大家的英文名都能记住。

“学长,他全校的人都记得。”队伍里不知道谁说了句。

中午吃饭的时候,裴峙坐到了队长那桌。

“找你打听个人。”裴峙压低声线,“梁又橙,上一届毕业的学姐,你认识吗?”

队长摇了摇头。

裴峙本来也没报太大希望,桌上不知道谁小声说了句:“是不是就是爸爸跳楼的那个啊?”

“……”

讨论声突然多起来。

“就她啊,我记得当时债主都闹到学校来了吧。”

“家里破产,爸爸跳楼,真的是好惨。”

“有什么惨的,外国语每年家里破产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大惊小怪。破产保护懂不懂,她说不定现在移民到了哪个海岛潇洒呢。”

当天晚上,一个说过不会再回望夏的人,买了最快的航班回了望夏。

下了飞机,裴峙第一件事是回了外国语,弄清楚了梁又橙的毕业去向。

第二件事,他去了望夏三中。

三中和外国语校风完全不同,是名副其实的高考工厂,门口的保安骂骂咧咧地出来,看起来很不好惹。

裴峙在门口的登记簿上登记,保安看了一眼名字,审犯人地语气问道:“你和这个叫梁又橙的,是什么关系啊?”

少年笔锋顿了顿,没回答,只从裤兜里抽出包专门买的香烟:“叔,洋烟抽吗?”

高三年级办公室,裴峙站在窗外,看见了短发的梁又橙。

她瘦得像一张纸,整张脸颧骨都凹陷下去,衬得眼睛大得都有些吓人。班主任将她的卷子扬到地上,小姑娘一声不吭地,死咬着嘴唇重新捡起来,求老师给她讲题目。

裴峙是那天学会抽烟的。

他坐在三中行政楼的顶层,看着对面教学楼,将刚刚向保安打点关系用的香烟拿出来,点燃。

他连抽烟都学得很快。

闭眼,小姑娘在办公室外哭泣的样子就占满他脑海。

裴峙受不了这个。

他来得急,身上所有的存款几乎都用来买机票了。那天晚上,他躺在一家简陋的小旅馆里,将望夏三中贴吧的帖子浏览了一遍。

他知道以前在外国语,她有玩贴吧的习惯,就是不知道,她现在还有没有这个习惯。

但总要试试。

裴峙抽了一晚上的烟,一边抽一边注册了一个新的账号,字斟句酌,发了那个可以免费辅导的帖子。

时间是凌晨三点,裴峙抽着烟,一一通过好友请求,回复着留言。

直到一个账号发来第一句话是:【梅花糕多好吃啊,为什么不吃梅花糕?】

长久的静默。

烟灰啪嗒啪嗒落在裴峙的手机屏幕上。对方的账号也是新注册的,名称也是系统默认的,但他好像知道她是谁了。

又抽完一支烟,裴峙捣了捣烟盒,才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白天三中保安问他的那个问题:“你和这个叫梁又橙的,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他是她最见不得光的败犬。

在那之后,他就借着不吃梅花糕那个账号,辅导梁又橙做题。

冬令时的时候,美东和望夏有十三小时的时差,梁又橙一般又只能趁晚饭时间才能偷偷发来问题,为了不错过她的消息,裴峙后半夜是不睡觉的。

前半夜他在中餐馆打小黑工,就这么坐在后厨里给她做题,直到天亮。

二零一四年六月,又一年的高考放榜。

梁又橙运气爆棚,考上了望夏大学。

裴峙又多做了一份家教兼职,买了回去的机票。

他先去燕平看了外公,不年不节的日子,他突然回来,老人什么也没有表露,更什么也没有问,还是那样乐呵呵地,坐在四合院里和邻居们下棋。

而后裴峙回了望夏。

望夏三中大门口贴着梁又橙的喜报,大大的名字和照片,喜气洋洋。

裴峙盯着看了好久好久。

那天是放榜后的第一个周末,三中操场上,校长喜气洋洋的声音通过大喇叭传来,他正在表彰今年的高考优秀毕业生。

三中的保安已经和裴峙很熟,这个时候走过来。裴峙看见他,熟练地从背包后面掏出一条烟,送给他。

保安大叔接过,眼前这个少年,出现的次数不多,上次还是过年的时候,但一来就是一整天。

“不进去吗?”保安大叔问。

六月末的望夏,日头正盛,少年被刺眼的阳光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他咬着一根烟,将烟柄点燃,听梁又橙的名字从大喇叭里传过来,看着她的名字和照片,仿佛才终于放下心来,餍足地笑了笑。

“不了。”

二零一五年农历年前夕,全国经历了一次大面积的寒潮。

那年裴峙早就跳级修完大学学分,连jd都快念完。他计算着手头上的存款,正准备买一张回国的机票,却接到了燕平医院的电话。

外公急性脑梗。

赶回去的时候,外公已经躺在冰柜里了。

裴峙处理好后事,临上飞机前问邻居,问外公最后有没有留什么话给他。

邻居回忆了半晌道:“你外公叫你别自责。”

裴峙没应声。

出院门的时候,邻居又追上来。

“对了,还有一句,该忘记的就忘记吧。”

“……”

回美国后的第一个农历年,裴峙在朱纯松家里做客。

朱纯松在麻省开律所,事业有成,一个偶然的机会下认识了裴峙,对这个直系学弟很是照顾,经常叫他到家里吃饭。

朱纯松的女儿朱霁,一个半大不小的小毛孩,很爱调皮捣蛋,趁裴峙不注意偷了他的钱夹玩。

小女孩翻出钱夹里一张照片,用着稚嫩的童音问:“这女的谁啊?”

照片里,少男少女穿着校服,脸上被造雾棒弄得五颜六色。

是那年运动会裴峙用手机拍下的照片。

裴峙把它打印出来,放在钱夹里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但每次打开钱夹付款的时候,却又故意躲避不去看它。

小朱霁缠着裴峙问这人是谁。

裴峙被磨到没了脾气,但也不回答。

小姑娘来了气,扬言要把照片撕了,她挥舞着照片,一个不小心,照片却从她手中滑落,掉进了壁炉里。

甚至都来不及挽救,照片立刻就被火星子吞成了灰。

朱霁也被吓傻了,她不是有意的,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朱纯松出来看见这一幕,不由分说就要打朱霁,却被裴峙拦下来。

男生将小女孩护在身后,怔怔地看了壁炉好久,然后才回过神来。

“师兄,不要紧。”

裴峙蹲下来捏了捏小朱霁的脸蛋,只说,“抱歉啊小朱霁,这照片上的人是谁,”

“哥哥也忘记了。”

从朱纯松家吃完年夜饭出来,裴峙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推送。

【望夏明日天气,多云有雨,近一周受低温寒潮影响,我市可能会出现降雪天气……】

一周后,朱纯松火急火燎地去移民局捞人。

裴峙拿的是学生签证,打工超过一定时长是违法的,好在有朱纯松疏通关系,保了裴峙出来。

移民局门口,朱纯松又气又怒:“移民局最近查这个查得很严,阿峙,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你没钱,怎么不问我们要?”朱纯松的妻子、朱霁的妈妈在一旁痛心疾首道,“不说要,你借不行吗?你这孩子,真的冷血,心是怎么捂都捂不热的是吗?”

波士顿冬天几乎就没有晴朗的日子。

裴峙看着阴郁的天空,有好长时间没说话。

“那好,我要一张回望夏的机票。”他半晌开口道。

朱纯松愣了一会儿,狐疑说道:“你不是才回去过一趟,再说了,你外公不是刚走,你国内还有亲人吗?”

男生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笑了笑,淡淡承诺:“师兄,我以后给你卖命。”

二零一五年,农历,元月。

望夏下大雪的那天,裴峙的飞机因为降雪延误了三个小时。

他走到望夏大学,考古系大楼门口,已经有了不少打雪仗的同学。

裴峙拿出手机,随意拍了张照片。

那时候微信这个聊天软件正在兴起,裴峙把这张照片设置成了朋友圈背景图,再也没有换过。

雪下得越来越大,裴峙本想,如果今天没有碰见梁又橙,那么他改天来也是一样。

但刚准备离开时,就听后面起哄的声音传来——

“又又,快来帮我们砸你男朋友。”

“……”

漫天的风雪中,裴峙僵硬地站在那里,看见梁又橙被一个高大的男生抱起来。

雪花迅速地将裴峙的冲锋衣全部打湿。

原来,看着爱的人喜欢别人,是这种感受。

再然后,一个雪球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到他头上。

雪里夹着带刀的风,就这样刮在两人中间。

裴峙背对着梁又橙,忍了一会儿,立刻离开。

她不想看到他这样的人。

她说过的。

裴峙的步伐很快,却还是被梁又橙的男友追上。

“不好意思啊哥们,我女朋友她不小心,你没砸疼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我、女、朋、友。

裴峙没理他。

其实,他是连看那个男生的勇气都没有。

裴峙直直地往外面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才停下来。

雪球里裹了石子儿,男生扶着脑袋,撕心裂肺地疼。

转头看过去,那群打雪仗的人,变成一片片白茫茫里不真实的模糊黑点。

所有人都在向前看,往前走,只有他还留在原地。

只有他还忘不掉。

他的使命完成了。

他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再再,明年我不来了。”

不只是明年。

裴峙后来真的再也没有回过望夏。

他好像终于成功地,戒掉了某个人,和一种一直困扰他的负面情绪。

这情绪会让他失去理智,成为一个疯子的。

几年后,他成为了一个很好的律师,有着体面的生活,和丰厚的薪水。

只是还是一个人。

他这种类型的在华人圈子里很是吃香,裴峙也不排斥相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都没有下文。

再后来,朱纯松夫妇出车祸,只留下幼女朱霁,朱居昌先是将孙女从美国接回燕平,后来朱居昌准备回望夏养老,又打电话问裴峙,愿不愿意回望夏帮把手。

就这样,裴峙再一次回到了望夏。

是为公事,而不是别的什么私人情感,裴峙这样告诉自己。

波士顿的婚介所十分给力,在国内也有资源,还在源源不断地给裴峙介绍对象。

盛夏的午后,气压很低,天际偶尔传来几声闷雷,像是随时要下雨。

望夏博物馆的一楼,裴峙给迟到的相亲对象打了个电话。

男人眼神随意在人群中找寻着,一个不经意的一瞥,他看见了二楼的一个人。

还是那副古灵精怪的模样,还是那双机灵可爱的眼睛,也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两人视线交汇的那刻,裴峙下意识地又转过身去。

——“看见你们这样的人,我真的觉得很恶心。”他又想起她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所以,他不会让她看见自己。

只不过,让裴峙没有想到的是,梁又橙居然走过来,就这样拍了拍他的肩。

“这位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的金王八,转个身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呗!”

“……”

于是裴峙才敢转过身去。

看见梁又橙的那一秒,裴峙才终于明白。

原来,他根本没有戒掉那些不该有的情绪。

只被她看上一眼,他这些年苦心孤诣建造的心理防线就全部坍塌。

这根本只是他独自一人的漫长岁月中,又一次蛰伏期极长的戒断反应。

不同的是。

这一次,裴峙不准备戒了。

如果终其一生,他无论做什么努力都不会改变命运的话。

那就让它放任,就让它疯长,

直到变成一个疯子也行。

他放弃抵抗,

也甘愿接受,

终其一生,都还是只会爱那一个人的命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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