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戒了

第七十章不戒了

从望夏飞波士顿那天，梁又橙刚刚过完她的二十六岁生日。

博物馆其他同事在一周前提前飞过去玩儿，而梁又橙留在望夏，等裴峙处理完公事，才和他一起飞。

裴峙这次去美国，是为了处理之前周祈铮给他介绍的那个纽约的并购案子。

他选择先陪梁又橙飞到波士顿之后，再自己一个人转机去纽约。

波士顿梁又橙以前不是没去过，小的时候几乎每年，她和朋友们都会去参加世界各地的那种名校游学。

但这一次不同，这是她第一次和裴峙一起去。

去他们约定好要去的地方。

出发前一天，梁又橙收拾好行李，安静地窝在自己的小床上。

阁楼里，月光再一次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的被子上。

于美霞将人迎进来，转身就朝二楼吼：“又又，好了没有啊，培峰都过来了！”

后来大家一起去ktv续摊唱歌，都是刚刚成年的少男少女，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买了几杯鸡尾酒。

梁又橙坐下来，故作镇静：“我妈知道什么了？你少胡说八道！”

曹培峰已经在餐桌上吃早餐，他抬头看了一眼客厅的豪华壁钟：“我港，飞波士顿的飞机是十点钟，你再不动作快点，赶不上见情郎！”

今天是梁又橙出发去美国的日子，再过几天就是brandies开学的日子，曹培峰今天来，就是帮她拎行李，送她去机场的。

曹培峰：“那我和佩奇怎么没差？”

“而且……”少女欲言又止，“上次吃毕业散伙饭的时候，我都拒绝他了啊。”

“班长啊~”曹培峰不甚在意，“他不是也要去美国读大学。”

叮咚一声门铃响，于美霞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门口，曹培峰打着哈欠，眼睛还没睁开，睡眼惺忪地跟于美霞说了句阿姨早上好。

梁又橙剥着橙子摇摇头：“小猪佩奇。”

高考放榜过后，七月份的时候，高三九班的同学聚在一起吃了顿散伙饭。

曹培峰：“没差啊，不都是顿？”

“那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曹培峰目光放远，“有爱不觉天涯远，我们班长虽然被拒绝了，但是他这份追爱之心我还是很看好的，假以时日，一定能治好我妹瞎了的眼睛。”

梁又橙红了脸，立刻捂住他嘴，心虚地看了一眼于美霞。

然后，抱歉却也直接地，拒绝了他。

曹培峰：？

梁又橙吐了吐舌头：“华盛顿波士顿明明就差很多好吧，一个东边一个西边，横跨美洲大陆哎。”

柳裕桐就借着醉意，当众向梁又橙表了白。

“说谁瞎呢？”梁又橙怒气冲冲地，“我才不瞎。反正，我和班长没可能。”

随后大家争相效仿，连最守规矩的班长也不例外。

餐桌下，梁又橙跺了曹培峰一脚。

“因为……”梁又橙捏着勺子，咕嘟喝下一口牛奶，“我真的有情郎了行不行？”

二楼楼梯，洗漱好的梁又橙正好听到这句，气鼓鼓地跑下来：“侬港撒？侬再港一遍！”

梁又橙和他打起嘴仗：“那我觉得你和佩奇也没差啊。”

梁又橙被于美霞叫了三次，才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

vip候机室里，梁匡和于美霞围在梁又橙边上，正在对她作登机前的最后叮嘱。

“哎呀爸爸~”梁又橙扯过父亲的胳膊，很熟练地撒着娇，“你的宝贝女儿又不是不回来了，圣诞假回来给你带礼物，你要领带夹还是打火机？”

梁又橙他们一整个班的人几乎都选择出国，美国大学又多，基本是大家的首选，因此梁又橙会和柳裕桐都去美国读大学，只是个巧合，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曹培峰气得爆炸，拿叉子戳戳少女胳膊：“册那，没点智商还看不穿你这丫头片子狠毒的嘴脸了，你他丫等下自己拿行李！”

这一夜，她睡得极好……

第二天一大早，望夏天气是意外的凉爽。

“依则小囡，真是懒额。”曹培峰用方言开了句玩笑。

梁又橙撕着面包，白眼都翻上天边：“我拜托你，他去的是华盛顿，我去的是波士顿。”

曹培峰：“佩奇是谁，你认识的外国帅哥吗？”

她的房间在别墅二楼，楼下正好是厨房，保姆阿姨正在烤面包，小麦的暖香味直从吐司机里飘上来。

早上八点半，望夏国际机场。

曹培峰正在喝牛奶，差点被梁又橙这一招锁脖术弄得呛死，挣扎道：“哎呀，你都是十八了，阿姨知道也没关系的啊。”

梁又橙：“不都是猪？”

曹培峰八字眉倒撇：“为什么没可能啊？”

于美霞倒没什么，反倒是梁匡，不过说了几句，竟然眼眶湿了。

梁又橙没喝酒，她不想让班长难堪，在一众起哄声中把柳裕桐拉了出去。

她那双眼睛就这样忽闪忽闪眨着，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梁匡。

机灵又娇俏的少女，在爱中长大，不缺乏爱，所以也乐于向别人传达友善，表达爱意。

梁匡被梁又橙盯得眼泪也没了，亲昵地抱了抱女儿，送她过了安检。

望夏飞往波士顿的这架飞机，还有半个小时起飞。

梁又橙坐在座位上整理证件，临关机前，手机弹进一条消息。

裴峙：【起飞了？】

梁又橙：【还没，你在干什么？】

裴峙发了一张照片，梁又橙打开一看，是他的书桌，书桌上摆着书，净是些她看不懂的条文和符号。

下一秒，裴峙打了电话过来。

他那里是晚上，男生清澈的声音通过声筒传过来。

他说起波士顿的风土人情，梁又橙来了兴趣，开始喋喋不休起来：“你带我去吃龙虾，对了，我还要去你们学校摸摸哈佛先生的左脚。”

在哈佛校园内，有一座说是哈佛建校者的铜制雕像，传说摸了他的左脚，自己或者后代就能被哈佛录取，得到好运气。

电话那头，男生轻轻的浅笑传来：“别摸。”

梁又橙：“为什么”

裴峙转着水笔：“哈佛有个民间传统，每年毕业的时候，毕业生都会对着那尊雕像撒尿。”

“……”

裴峙嘲笑了梁又橙一会儿，又开启了别的话题。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裴峙事无巨细，一会儿让她等下记得收起小桌板，一会儿又让她别忘了留意救生衣放在舷舱哪里。

梁又橙有些无言：“知道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坐飞机，空姐啊你？”

少女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一旁的空姐听到，还以为是叫她，忙过来问需要什么服务。

梁又橙连忙解释，电话那头裴峙也听见了。男生也有点尴尬，无奈地笑笑。

处理好一切，梁又橙重新拿起听筒，有些嗔怪道：“都怪你。”

“嗯。”裴峙的声音带着点宠溺，“是怪我。”

片刻的沉默，电波中，只剩彼此的呼吸声。

“太想见到你了，所以，”男生的声音低低地传来，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坦率道，“越是快要见到你，就越是会害怕见不到你。”

裴峙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更多的时候，他都是那个，仅靠几个字就能支配梁又橙喜怒哀乐的人。

但现在，他就这样直接了当地说出来。

这样的坦诚，叫梁又橙又一次乱了阵脚。

“不会见不到的。”少女捏着手机，一字一句地说。

电话那头男生静了三秒，随即低低笑了起来，轻轻说了声好。

飞机这时已经快要起飞，空姐过来提醒梁又橙关机。

“我要挂了。”梁又橙依依不舍地，已经在畅享美好的大学生活，“也不知道到时候降落波士顿的时候，会从飞机看见什么？”

“波士顿应该是在平原吧，我会不会看见小山，地铁线，还有查尔斯河呢？”梁又橙说着，空姐已经再一次来催她。

这一次梁又橙没等裴峙那边回话，立刻抱歉地挂了电话。

没过一会儿，飞机起飞。

从望夏飞往波士顿要十几个小时，期间还要转机，漫长的飞行中，梁又橙渐渐有了困意。

她的手机已经关机，没能收到裴峙后来给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

裴峙：【那些你都会看到。】

裴峙：【再再，你还会看见我。】

那是二零一三的九月，从望夏飞往波士顿的航班准点起飞。

头等舱里，一个初具清丽模样的少女抱着一只玩具熊，正在打瞌睡。

玩具熊是裴峙送给她的。

裴峙是春季学期转的学，比梁又橙要早半年。

那时候是三月，两人在玉簪街的九竹春面馆吃阳春面。

吃完后，他们又去隔壁那家无名铺位买了梅花糕吃。

照例还是全家福给她，豆沙给他。

裴峙不太吃甜，吃得很慢。男生吃东西的样子很认真，他的唇薄，小口小口吃着，就这样看着梁又橙在一旁叽叽喳喳，点头不说话。

旁边就是商场，两人随意散着步，走进商场大门。

一楼角落那里，零星摆了若干娃娃机。

那只玩具熊，就是裴峙给她抓的。

代价是两人用光了回家的车费。

走路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别墅的道路栽满了梧桐，正值开春的时候，树枝时不时落下刺球，飘下飞絮。

梁又橙鼻子有些敏[gǎn]，打了个喷嚏。

附近没有便利店，裴峙也没有口罩，就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罩在梁又橙头上，防止飞絮飞进来。

陡然被黑暗笼罩，梁又橙却并不恐惧。

外套上还带着男生的体温，甚至还有点薄荷味道。

而他们仿佛也就这样，别无他法却又自然而然地牵起手。

裴峙的右手很冰，指骨修长却又有力量，中指指间有一个握笔形成的茧，就这么紧紧握着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颇有默契地同时放慢了脚步。

但无论走得多慢，总有到家的时候。

梁又橙家的别墅里，客厅还亮着灯，应该是梁匡在等着她。

别墅外面的庭院植了一圈一人高的冬青树丛。裴峙就站在这树丛前，将自己的衣服从梁又橙头上拿下来。

两个人都有点别扭。裴峙拨了拨小姑娘被衣服压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梁又橙有点囧，正要抽回手，却只觉得被裴峙握得更紧。

梁又橙：？

少女抬起眼看他。

裴峙却只盯着他们握着的双手，然后悠悠冒出来一句话栽赃她：“怎么，就这么舍不得我啊？”

以往被揭穿了就要跳脚，说几句就要急眼的小姑娘，此刻只是短暂愣了几秒，然后，一反常态地，居然说了个“嗯”。

月光映照在她的面庞。

而她的眼里映照着他。

这回轮到裴峙招架不住了。

那一瞬间，少年不自觉地躬身下去。

彼此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清晰。

他几乎就要控制不住。

要吻一吻那月光——

“等你十八岁。”男生极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哑着嗓子说。

他极力地克制住自己，强迫自己直起身子，最终，只是温柔地帮她挽住了耳旁的几缕碎发。

“等我的再再十八岁。”

离航班到达波士顿还有两个小时。

波士顿洛根国际机场的到达厅内，一个面貌清隽的男生正从背包里拿出一块接机牌子。

洛根机场很小，他一定能等到她。

而他等待的那个人，那个十八岁的少女，在睡梦中，也在经历她人生中最好的年纪。

不会有眼泪，不会有变故，不会有分离。

他们会见面，他们会拥抱，会继续那个未完成的亲吻。

她并不会因为那梦境过于美好而感到失落。

因为她无比确信，梦醒的尽头，会是另一个属于他们的、美丽新世界……